藍歌就這麽一直重覆耗著時間，一夜無眠，直到天亮。

天邊的朝陽從遠方騰起，群山峻嶺之間都是一片白霧，茫茫的雲霧裏，藍歌失去了方向感。

藍歌面色煞白的搖搖頭，“怎麽會變成這樣？以前明明可以禦劍飛行，也可以使用劍術的啊？”

越想越害怕，藍歌的手開始無法控制的抖了起來。

想了想，藍歌決定，再試幾次，她就不信，才半個月的功夫，她的法術便會退步得如此厲害。

“哐當”一聲，藍歌手裏抓著的劍滾落到山下了，急得藍歌趕緊跑到山崖邊緣一瞧——

那把銀色的劍卡在山下凸起的巖石上，藍歌無語的嘆了口氣。

小心翼翼的蹲下身體，用右手抓著邊緣上的枝幹，左手探下去撿……

“你在做什麽？”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清冷絕然的說話聲。

嚇得藍歌一陣腿軟，差點一頭栽倒下去，她有些意外的站起來，扭頭一看，果真是半個月未見的尊上。百裏珩一步步走上前，他的白袍四處飄飛鼓動著，清冷的容顏掩映在群山下，顯得愈發一塵不染。。

藍歌手足無措的結巴道：“尊，尊上，你什麽時候來的啊？”

不會是將她剛剛所有的蠢樣子都看到了吧？

他冷著臉，將藍歌從懸崖邊緣及時拽回來，“不過是法力沒有了而已，便想不開了麽？”

有些薄怒的聲音猶如寒冰，封住了周遭所有的一切。

鴉雀無聲。

萬籟俱寂。

藍歌的腦袋裏“嗡嗡”直響，她一頭霧水的望著尊上冰冷的樣子，忽然忘記張口說話了。

百裏珩擡眼，那是一種睿智的，清冷的目光，他冷道：“你的努力，你的毅力，還有你的堅持，在你心中只有如此？倘若你的心襟如此不堪一擊，那你就沒有資格做我的徒弟。”

寄靜的山峰裏，只有低低的風聲和枝葉沙沙的響聲，有些怪異，卻在撩撥著心弦，歲月的蹉跎與艱辛在此刻悉數化盡了……

藍歌猛然擡起頭，對上百裏珩清冷而睿智的眉眼，她的大腦有那麽幾秒是完全空白的，“尊上，可您不是說你從不收徒弟的嗎？”

百裏珩將手負在背後，冰冷的眼神充斥著坦然，“我的確說過我不收徒，但我沒說過將來不收徒。而且，我也曾許諾，只要你在簪花大會讓我滿意我便會指點你修煉。”

藍歌探究的望著他，小聲道：“可我被逐出浮島了啊，而且也根本沒有通過考核。”

百裏珩凝視，淡淡道：“你若不願做我的徒弟，我自然不強求，只要你記住時時保持清心寡欲，你的劫自然不會一直纏著你。”

的確，他從不曾想過要收弟子，因為千百年來，想要成仙的人都想入他的門下，求的人多了，真正誠心與堅持的人卻從未有。

可經過半年以來的觀察和考驗，藍歌的身上有著旁人少有的東西，那便是堅持和努力。改觀與原則之間，是相互依存的。

收她為徒，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堅持和努力，更多的是因為她的命格，實屬百年難得一見，在以往有過類似命格的人，不是在某一劫中死去，便是承受不住的自盡而亡，千百年來，沒有任何人可以扭轉這命格。但今日，他卻相信事在人為，若是一步一步引她入道，加以循循善誘，天命和命格，也是可以扭轉的。

藍歌猛地搖頭，她激動地喊道：“當然不是，能做尊上的徒弟，是我連做夢都不敢想的！”

藍歌頓悟，心中有股熱血在沸騰，膝蓋一軟，她直接席地而跪，恭敬的拜上三個響亮的磕頭，雙掌合上，藍歌再磕九次，朗聲道：“師父在上，請受徒兒一拜。”

百裏珩從虛中變出一把極致優雅的劍， “從今日起，你便是我的徒兒了，你要記住，不管你站在那個角度，莫要做傷害無辜之事，保持內心明鏡如玄。要牢記自己肩上的所背負的責任，多多造福蒼生，若你做出什麽有違天理的事，為師定當不會對你心慈手軟。”

藍歌跪在地上，仰視著面前高高在上的師父，她正色道：“師父，徒兒知道了，黃天在上，後土在下，只要我藍歌活在世上一天，絕不做有辱師門之事，如若我有違師命，做出天理難容之事，定當遭挫骨揚灰、受妖魔折磨而死之劫。”

百裏珩微微點頭，他面無表情的將滅魂之劍遞給藍歌，“這是你丟的劍，收好。”

“師父，這是……”藍歌的眼光落到了師父手裏的劍，這把劍的柄上鑲嵌著紫色水晶，上頭雕著一朵木蘭花，看起來十分清雅別致。

藍歌有些木訥的接住，她輕撫過冰冷的劍鋒，有種從亙古而來的歷史沈重感，拔出長劍，有股優雅的藍光籠罩著月白色的劍身。握在手上，她能明顯感應到，這把劍在和她交流。

藍歌猛然驚醒，她喜出望外的捧著劍，“師父，這是清兮劍！這是清兮劍！它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了？”她明明記得，清兮被那女鬼丟到河裏去了。

百裏珩負手而立，“小歌，這是上古神之劍，你若能好好使用，也能用來防身修煉。”

“啊！可是我在魔界的時候，明明就聽那狐貍老板說，這清兮劍是她的傳家寶，還，還曾經打敗過天極戰神呢……”

百裏珩有些無奈的搖搖頭，“你還小，怎的如此輕信？這把劍乃是女媧補天之時，遺落下來的隕石打磨的神劍，名曰滅魂，這劍有兩種用處，一是能用來凈化邪氣和怨氣，二能使妖魔鬼怪的靈魂灰飛煙滅。不過，最後的用處，牽扯到鬼界的平衡，所以為師已將第二種用處封印了。”

藍歌恍然大悟的點點頭，“噢，原來是這樣啊，怪不得我怎麽看，都不覺得這清兮是什麽魔劍啊。怪不得，之前它不聽我使喚，原來是因為這個啊……”

百裏珩立在山峰的邊緣，他背對著藍歌，白色的衣訣迎著大風飄飛，“嗯，你知道就好。從今往後，你便是我的徒兒，也不用每日來拜見我，也不用拘謹，若你有什麽不懂的，盡管問我，不過有些事情，需要你親身領悟，方能透徹大是大非。”

藍歌仰起頭，站在師父的後面，望著他在朝陽下隱約發光的白袍，“原來所謂的百聞不如一見便是這麽來的啊！”

百裏珩負手而立，他的墨發被風微微揚起，久久才轉身，“小歌，你因何入道修煉？”

藍歌微微一笑，不假思索道：“我入門修煉，當然是因為師父啊，如果沒有師父當初的知遇之恩，我又怎麽能入浮島門下修煉，又怎麽能知道我娘親的下落，甚至連我這陣子遇到的事情也是我從來沒想過的。”

百裏珩擰著眉，若有所思的望著藍歌，良久，他才徐徐道：“在你眼裏，什麽是道門？”

“……”

藍歌撓撓頭，“師父，我……我不知道什麽是道門。”

關於道門的問題，將藍歌難住了，雖然她一直說修道修道，若要真問起道門，她還真不知道其中所蘊含的意義。

百裏珩有些深意的望著藍歌，他淡淡道：“混沌開元之初到如今，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道門。而常人所雲的道，乃是以"一"之上，形而上的形而無上，不可言說者，為體。“一”是道所衍生的萬物一切，事物的存在規律，為用。簡單來說，德與一是萬物的源頭，修道之人分為四清境界，一是煉精化氣、二煉氣化神、三煉神還虛、四煉虛合道。每一層境界，都需要你看五識去領悟。而以你目前的情況，你連坐忘和天人合一都無法做到。因此，你的道門從半年前到現在，都未曾真正打開過。”

山峰上的風太大，以至於藍歌習慣性的微瞇起眼睛，“原來道門便是有德與一的發展源頭，師父，其實在我看來，道其實是一種看似無形卻有形的東西。”

百裏珩有些訝異的望著藍歌，他淡淡的應道：“那你說給為師聽聽。”

藍歌齜牙咧嘴的笑著，“師父，從我出生到現在，我也曾經聽娘親說過外面的很多故事。曾經有一次，娘親就和我說過關於一個凡人成仙的故事。”

藍歌仰起頭，望著師父，“故事的開端還要從一個小村子裏說起。從前，有位清貧的小男孩，從小就失去了親人，他的臉上有塊難看的疤痕，所以他身邊沒有朋友，沒有可以訴苦的人。可是那個男孩他並沒有因此自暴自棄，而是更加努力的四處求學，每逢一個道士，他就請求那個道士收他為徒。他的命運過於多舛，以至於等他長大以後，還是沒有求道成功。”

藍歌頓了頓，又道：“直至在他十八歲那年，他的村子裏感染上了瘟疫，而這男孩為了救全村的人，去和一個魔鬼交換，這個魔鬼是下毒的慫恿者，男孩死了，為了救他村的人死了。而那些都是曾經羞辱他，罵過他，打過他的人。”

百裏珩擰緊著淡漠的眉，他的眼眸開始深邃冰冷起來，幽深得令人無法琢磨。

藍歌歪著頭，由方才的哀傷變回了以往的樂觀。

“師父，其實那個魔鬼是上天派來的神仙，這個男孩的前世是犯了錯的神仙，因為要歷經劫難才能重返回天庭。所以這個故事也就證明了，所謂的道並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東西，而是……人的善念，恒心，毅力，還要德，而正是因為有了這些，道才能改變正在受苦難煎熬的人，而只有這樣，道門才變得更有價值了吧。”

說完了全部，藍歌的掌心溢出了汗水，她小心翼翼的問：“師父……你怎麽不說話了？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？”

寂靜無聲。

涼風襲襲。

百裏珩清冷的目光停留在手足無措的藍歌，“沒有。你說得很好。只是外面的風大，你應該早些回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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